一個農村婆婆的跋扈：「我自己掙錢，不幫兒媳帶娃，老了睡大街」

 

我婆婆曾經一直覺得，我有贍養她的義務。

有一次，我跟她普及：婆媳之間是沒有權利義務關係的。兒媳婦在不繼承婆婆任何財產的情況下，對婆婆沒有贍養義務的。

我婆婆不相信。

其實不僅僅她不相信，很多年紀大點的農村婆婆都不相信。我婆婆曾經跟我說過我們村裡一個很跋扈的婆婆。我婆婆在幫我帶娃的時候，她就一直很鄙視我婆婆。

在她看來：兒子娶了媳婦，她就該是被兒媳婦伺候的。現在的兒媳婦都不伺候婆婆了。如果婆婆再反過來去伺候兒媳婦，幫兒媳婦帶娃，那就是自降身份。

她兒媳婦生了一對龍鳳胎，她堅決不去給兒媳婦坐月子，她說，老人伺候年輕人，怕年輕人折壽。

她不去，她兒媳婦只好找了自己的母親。那時候，兩個人就鬧得很不好。她兒媳婦說：「樹葉還得往下落呢。你現在不管我，你老了，我也不管你。」

那時候，這個老人說了這樣的話：「你不養我，我就去睡大街，看人們的唾沫星子不噴死你。」

 

 

這個老人對兒媳婦不好，是理直氣壯的。

她有兩個底氣。

一個是，她覺得那時候自己還年輕，還能掙錢。她覺得有錢在手，她不指著誰。

第二個是，她覺得兒媳婦不養她，輿論的力量饒不了兒媳婦。不管她怎麼樣，兒媳婦在這種輿論下，都不得不養她。

至於她的兒子。

在農村一般兒子都是出去打工的。即使男人在家，這種洗衣服做飯照顧老人的事情，也不該是她兒子做的。

這個老人也確實出去打工掙錢了。可她掙得錢並不多，加上喜歡賭牌，手裡的錢幾乎所剩無幾。

如果她身體能一直都很健康，不生什麼病，那麼她一邊掙錢一邊養自己，也不錯。可很現實的一件事是人老了，身體也就不好了，容易生病。一場大病之後，很多老人都不能自己照顧自己了，而是需要別人的照顧。

這個老人喜歡熬夜打牌，晚上走夜路的時候，自己摔到了河裡。河水不深，她折騰了很長時間才從河裡出來。她的腿受了傷，再加上著了涼，一下子就躺床上不能動了。

她這時候不想睡大街了，而是要求她兒媳婦來照顧她。她兒媳婦不肯來照顧她，她又不想把自己的兒子叫回來，於是她天真地想：「兒媳婦不伺候我，我就去告她不孝，讓她丟人。」

 

 

我那時候，在農村寫作，從未想過居然還有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。那時候，我跟我婆婆普及了：「兒媳婦沒有贍養婆婆的義務，她們之間需要看情分。」

我婆婆不信。當然，那個老人也是不信的。可現實是，兒媳婦真的沒有贍養婆婆的義務。

但顯然那個兒媳婦對這些事情也不是很了解。她沒有等婆婆去告自己，就帶著孩子回了娘家，說她要跟男人離婚。

她覺得自己只要離婚了，不管是在法律上，還是在輿論上都不用管這個老人了。

農村很多時候，只有婆媳矛盾到了這樣的程度，那個男人才會出現。這個老人的兒子回來了，他跟周圍的人說：「我媳婦就是傻。她跟我媽鬧，不讓我掙錢。我不掙錢，她和孩子花什麼。」

他去找了自己的妻子，要求自己的妻子回家好好照顧自己的母親，而他繼續出去打工。他不覺得自己有錯，不覺得自己的母親有錯，他只覺得自己的妻子有錯。

他的觀點是這樣的：

我給你出去掙錢，你就該替我照顧我媽。如果你不替我照顧我媽，就是拎不清，就是不會過日子。因為我和你是共同利益。

夫妻的確是共同利益。在我寫婆媳矛盾的時候，我曾經提出過一個這樣的觀點：沒有任何一個婆婆不需要兒媳婦照顧。因為你需要你兒子，就是需要你兒媳婦。因為你兒子不上班，照顧你，「負重」承擔家庭責任的就是你兒媳婦。

 

 

村裡有很多人都是支持這個男人的看法的。

比如那時候各種思想都很懵懂的我婆婆。我婆婆說：「不管老人有多少錯，現在這樣了，女人也該照顧。男人要是不出去掙錢，還是女人和孩子受罪。」

村裡的很多人都持這個觀點，沒有人去想這個女人一個人帶了兩個孩子，曾經過得多艱難。我婆婆說，這個女人發燒的時候，她婆婆都是不看孩子的。有一次，女人把孩子硬放在了她婆婆那裡。然後，她婆婆就一天沒回家，任憑孩子哭鬧。那次之後，女人再也沒給她婆婆送過孩子。

她婆婆得意地說：「我就是讓她知道，別給我送，送也沒用，我就是不給她看。」

那個男人一直在外地打工，任憑她妻子如此艱難，從來都是一句：「孩子給你叫媽，你以為媽媽那麼好當的。」

現在老人不能動了，很多人都要求女人以德報怨。現實很殘酷的是，那個女人真的回來了。

男人繼續去打工，她在家照顧她婆婆。當然她也不會好好照顧，心裡憋著氣。兩個人幾乎每天吵架。

我那時候跟我婆婆說：「她不該輕易回來。因為她回來了，意味著那些錯待都是對的。那麼，很多婆婆就可能效仿。她們會理直氣壯地覺得對兒媳婦不好也沒關係，兒媳婦不管為了名聲，還是為了她和孩子的利益，都會管她們。她不回來，老人吃苦，男人受罪，他們才會去理解女人的不容易。」

 

 

你可以選擇以德報怨，但是有一個前提：你以德報怨的時候，對方是感恩的。

這個老人是不感恩的。她不僅不感恩，還特別恨照顧自己的兒媳婦。男人也是不感恩的。因為他的母親不斷地說兒媳婦的壞話，並且告訴男人，她為了能讓兒子過好，放棄了讓兒子照顧自己，而是「心甘情願」受了兒媳婦的虐待。

兩個「得利」的人，都恨這個女人。

至於村裡的人，慷他人之慨，誰不會。很多人都說：「女人既然要照顧自己的婆婆，就該好好照顧。她不好好照顧，就是心眼不好。」

那段時間，我跟我婆婆關於這個問題討論了很長時間。我除了告訴我婆婆兒媳婦沒有贍養老人的義務，老人應該跟兒媳婦建立情感外，我還跟她說了這樣的兩件事：

以德報怨，何以報德。有時候，我們的善，就是助長別人的惡。

女人回來了，女人是善的。可是她的這種回來，讓男人和她婆婆更「壞」了。如果是這樣那就不如不回來，讓男人去照顧他的母親。他只有付出過，才知道這其中的艱辛。

至少要等到男人懂得感恩妻子的付出，妻子才能回來。如果他始終不懂感恩，那就不要回來。

錯的不是你，錯的是男人和他的母親，為什麼你要承擔後果。

一個女人完全能養得起自己。從來不是男人給女人掙錢，而是男人和女人共同養育孩子，共同支撐起一個家。

如果這個家是用女人的委屈支撐起來的。那麼，女人想要逃離，是正常的。

 

 

男人在老人養老這件事的缺失。

我跟我婆婆說了我娘家的養老問題。

我爺爺的養老，我媽她們四個兒媳婦都沒怎麼出過力。我爸爸他們幾個出錢出力，輪流照顧我爺爺。

沒有人去要求自己的媳婦。我爸那時候說：「自己的親爹媽，養的是自己，就該自己照顧。」

這個男人一天都沒有照顧過自己的母親。他有什麼資格恨自己的妻子呢？她的妻子至少給婆婆做飯洗衣服。而男人什麼都沒做，還要挑剔女人的不好。

不要說什麼，男人要去掙錢。

女人也可以出去掙錢的。

掙錢，永遠不該是男人逃避家庭責任的借口。你父母養育了你，你就有贍養他們的義務，而你的妻子沒有。如果你的妻子替你盡了孝，那麼感恩她，是一個人最基本的良心。

至於要對你的母親多好。

要求別人對自己好之前，先想想自己曾經走過的路。

有些人之所以過得很痛苦，不是別人多不好，而是自己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這樣的境地。